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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论家用电器》以及《梦的宇宙志》的笔记

最近对于遗忘怀有隐隐的恐惧,先前记录在活页本上与书上却觉得不易随时查看,决心建站记录所学所想。
首先记录期末考试结束以后首先看完的两本小书。

《论家用电器》

作者:汪民安

阅读前两章时把我置于一种迫不及待要发笑的境地:其中的神经质可见一斑(甚至有一种普鲁斯特性质的絮絮叨叨)。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从某一刻开始停止无声的嘲笑,逐渐沉浸在汪民安试图描绘的物的图景;汪在这里的方式是隐去自己特殊的经验,而以一种普遍经验的口吻去叙述,让物自己创造文学——物与我的经验纠缠,物的存在成为一种恋人般的存在,这些恋人甚至在字里行间生成了一种他者性1,逐渐这些文字成为了物自己开口说的话。当这样的文学足以掠动我浑浊的记忆的水池时,已经没有任何可笑的因素了。鱼鳞一般,记忆浮上水面。

我的记忆更多是以一种场景呈现的。当我说“我视自身的经验为珍宝”时,往往那些场景中的事物会一并成为所谓的珍宝。而汪的书中也有这样对物的深情叙述,这些似乎是物发出的声音成为一种面对我说的呓语。我时不时想,这就是我喜欢文学的一个理由。

下面记录一些片段:

收音机

收音机将声音的链条贯穿起来,人们甚至可以说,收音机存在本身就是声音的无限链条,声音的中断就是收音机的疾病。
……
不幸的是,这个发声者总是不在场…这个真实形象就是没有形象,就是形象的虚空…他们构成彼此的黑暗,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话语也是他们自身的异己声音。这样,这个神秘的说话者,通过讲述的方式使得自己隐匿起来。
……
它不仅生成一种新的空间,而且,它还生成它的新听众:出租车司机、老年人、一切被电视和电脑,被现代事物所排斥的人,在某种意义上,它生成这个社会的剩余者:独身者,居无定所的人,无所事事的人,置身于黑暗角落的人,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人。收音机的倾听者,正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沉默者。

  • 小学有阿姨送的ipod,高中的时候买了可以放广播的闹钟。在互联网不再触手可及时,无线电常常在深夜流淌,灌满狭小的空间。5年级时周日零点的爵士电台,高三凌晨不断转台寻找仍然存活的FM。要是声音停滞,我会感到深深的不安与空虚,似乎是我自己“被沉默”(被沉没),无法发声。而现在深夜的声音已经唾手可得。(2021/12/22)
  • 写完这段话后便读到“…收音机的倾听者,正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沉默者。”听收音机含有一种古老的有限性,就像我过去收听广播时多少出于被限制使用手机。然而当手机被允许使用后,我也鲜有这样深刻的对于夜晚出现的空洞的记忆了。在论及电灯时,汪写到夜晚对于孤独与思考的特别,别有陈词滥调的意思,但对此我也难免怀念过去那样的日子。

对于第二段话,在电视机一章中也有相关的论述:

他看到的是死的对象——但是这些死的对象又在说话,在活动。影像中的人物是一个全新的形象,它具有一种奇怪的悖论:它是一个活动着的死的形象,它是一个死的生命。机器将活人拍摄下来,在再现这个生命的同时,也剥夺了这个生命。

  • 高三2021年校园晚会中,在观看舞蹈表演时对身边的人说了表演的人是死的人这样的话。当时说完便觉得刻意求新又老套,还不尊重人演员。其实当时想的是,表演的人是图像,是去人化的,平日的他者性被磨平,最后观众看见的只是表演本身。而如汪书所言“人和人之间总是存在着相互的观看机制,人们都是在互相观看中确定自己的表演主体性。”,多少有欧文·戈夫曼《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》的意思,关键在于看的一方是被隐去了表演性的。

电视机-手机-电脑

  • 这一块涉及技术后无聊的内容很多。无非是谈及图像就来鲍德里亚,论及媒介则类似波兹曼。总结一下自己的想法:收音机与电视皆为有限,故而是他者;而手机电脑的无限性是我自身的他者性。(联想到韩炳哲《他者的消失》,其中网络带来的同质性使得他者逐渐消失,故而现代人的症候是抑郁。用汪的话就是成为我的一种体外的器官。)而现在我认为处于物的历史的终结之前夜,“人在电脑人生中呼吸”。

电灯

“房间里的灯是一朵白色的玫瑰。”灯与玫瑰交换着各自的温柔和激情。
……
灯光在生产空间,灯光照耀之处就是一个独特的空间…空间的存在依赖于光去敞开…灯光既是空间的语言,也是空间内的人们自身的语言。

  • 最让我感动的就在这里。灯光本身构成了一种空间;不由墙壁定义,但受物理世界的空间影响,譬如窗帘是作为这个灯光空间的墙的,而窗帘一定在物理空间的窗子旁边。这种空间是特殊的,也唤醒了我的一些体验:譬如初中父亲安置我在床上阅读,暖色的灯光隔离出过一个专属于那本书的空间;或者高中每日回家后画画或阅读卡夫卡到凌晨的空间。我在这个空间里放置了书本以及纸笔和那段特殊的时间。或者说,纸质书本身也预设了这样的空间——光,时间,书也含有了一种特殊的空间。
  • “电灯是为驱逐黑夜而诞生的”,失去灯光则意味着黑暗。如果黑暗不仅仅意味着睡眠,那就必然有无方向的狂奔的思想。高二阅读《金阁寺》到一半,关灯于黑暗中看微弱的房间。月光过于稀疏,以至于颜色都要流走,《金阁寺》的封面变成了灰黑色的。
  • 灯光本身扭曲了时间意识,一次深夜刷题间隙写下过:在深夜看见正午的光。

  • 最后虽然无关,但由于本书中女性视角在一些地方的缺失,联想到女性主义就是试图去填满一些缺失;而在个人情感经验中,对于异性恋中女性的印象也是,女性会去强调“你没有做什么”,虽说私人体验中是可以除去元叙事的。 ^bbbffd

如果尽力与这本书保持一定的距离,“不够学术”,尤其涉及到技术哲学方面陈词滥调绝不算少,甚至难逃平庸,阅读的进程中经常会想到之后所写。但和作者还是有巨大的学识上的鸿沟,毕竟能够说我难以漂亮地说出的话(虽然作者尽力避免一些学术黑话,但依旧能识别出一些思想的影子。但由于我不了解本雅明,一定会漏看很多)。“也不够纯文学”。但我依旧十分喜欢这本书,理由是其中的游戏性和怀旧性足够唤醒我与物的罗曼史,而游戏性和怀旧性将在下一本书中集中记录。

《梦的宇宙志》

作者:[日]涩泽龙彦

让朋友送只是因为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书了,然而阅毕第一章觉得很有意思。